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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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萩原研二不理解, 織田想保護自己的軟肋,為什麽不告訴他和小陣平呢。

他們會幫他的啊!

萩原研二扭頭看向織田的公寓大門,遲疑道:“裏面說不定有那個組織的線索, 我想進去探查。”

松田陣平很幹脆:“那就查!”

他們聯絡了物業,像工作人員出示了警官證, 要求打開織田家的大門。

工作人員狐疑道:“你們有搜查證嗎?”

“警官證難道有假?”

工作人員為難道:“可是只有警官證……”

萩原研二嚴肅道:“現在是緊急情況, 等不到搜查令下來了。有公民的生命安全正受到嚴重威脅!”

工作人員被唬住了, 緊張道:“我可以給你們開門,但是我也要在場。”

“沒問題。”

工作人員拿著公寓的備用鑰匙, 三人一起乘坐電梯上樓。在工作人員開鎖的時候,松田陣平突然說:“對了, 這件事希望你能夠保密。在案件尚未水落石出前,警方不希望打草驚蛇。”

工作人員連連點頭:“好的好的,松田警官, 你就放心吧, 我絕對會保密的。”

房門打開,剛進入玄關, 就能明顯感受到這間房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。

房內的空氣十分沈悶,還能看見陽光下的浮塵。

工作人員連打幾個噴嚏,連退好幾步, 不得不撤到走廊才大口呼吸。

他揉了揉鼻子, 無奈道:“兩位警官,實在對不起。我不太舒服……”

兩位警官“善解人意”地點點頭, 熱情道:“沒關系, 你在外面等著就好。我們很快搜查完!”

說完, 就頭也不回地沖進屋子裏。

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幾乎在剛開始搜查時, 便感受到了怪異。

這間房子太簡潔了, 屋內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外,再也找不到其他休閑、娛樂用的東西。

就像一個苦行僧,只保留基本生活需求,其他一概無視。

織田甚至很少在這間房子留下太重的生活痕跡,他似乎並沒有把這裏當做是家,更像是一個臨時住所。

而他則是一個過客,隨時可以拎包就走,不會有一絲留念。

這是一個很不妙的訊息。

隨著探查,兩人心底越發沈重,甚至開始擔憂織田作之助的心理狀態。

織田作之助留在公寓的東西寥寥無幾,除了掛不滿一個衣櫃的衣服和藏在櫃子裏的槍械彈藥,以及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,幾乎沒有他自己私人的東西。

不,也許還是有的。

衣櫃裏,在其他顏色的外套中,一件無論是布料還是做工都看起來十分高級的純黑色大衣,靜靜掛在衣櫃裏。

“這應該就是鄰居口中的黑色外套了。”萩原研二的目光頓了頓,說了句抱歉後就在外套的衣兜裏翻找起來。

除了一卷繃帶外,什麽也沒找到。

織田的職業具有危險性,隨身攜帶繃帶並不奇怪。萩原研二面色平靜地把繃帶塞了回去。

他拉開床頭櫃,兩瓶異常眼熟的玻璃罐子靜靜躺在裏面,罐子裏放著五顏六色的糖果。

這兩瓶糖果實在太可疑了。

在他們的記憶中,織田不是一個嗜甜的人,對糖果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偏好。如今,在幾乎找不到零食的房間內突然找到兩瓶被藏起來的糖果。

只有兩種解釋:要麽織田隱瞞了他喜歡吃糖的事實;要麽這兩瓶糖果另有意義或用途。

聯想到剛剛的猜想——織田收養了孩子,卻因小孩而被控制——眼下的兩瓶糖果,說不定就是他收養的孩子送給他的呢?或者是孩子喜歡吃,他特意買來準備送給孩子的。

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將兩瓶糖果收入袋子裏,連同靠在玻璃罐身邊的兩個裝滿子彈的彈匣一起收入袋中。

彈匣與玻璃罐相觸,發出清脆聲響。

萩原研二低頭看著透明的證物袋,莫名有些沈重與感動。

純黑與彩色的碰撞,像極了黑暗與正義的交鋒。

織田,一定是向往著正義和光明的吧?

“萩,你快過來!”隔壁房間傳來松田陣平的呼喊聲。

萩原研二合上抽屜,應道:“來了!”

他匆匆忙忙小跑過去,松田陣平檢查的應該是一間客房,是找到什麽重要線索了嗎?

萩原研二還未踏進房間,便被震撼到了。

這間客房被改造成了書房。

書房有一整面靠墻的書櫃,書櫃裏擺滿了滿滿當當的書籍,並且被主人細心整理過,擺放都很整齊。一個月過去,也只有薄薄一層灰,說明在織田失蹤前,他都有按時打理書房。

萩原研二大致掃過幾眼,什麽亂七八糟的書都有,但絕大部分還是與文學有關的名著。他隨便抽了幾本,大都有翻閱過的痕跡。

松田陣平站在書房唯一的書桌前,手邊的袋子裏裝著被損壞了的錦旗。

“這個錦旗怎麽變成了這樣?!”萩原研二震驚道。

松田陣平抖了抖袋子,將子彈孔露給萩原看。“被一槍擊穿,是那天在停車場看到的彈孔。”

萩原研二喃喃道:“難怪織田要我們重新制作一個一模一樣的。”

因為原版已經被損壞了!

“另外,比起其他角落,這張桌子怕是那混蛋最有生活氣息的地方了。”松田陣平毫不客氣地用“混蛋”來形容織田,顯然對他隱瞞困難卻不說的做法很是生氣。

萩原研二定睛一看,不得不承認松田陣平說得非常有道理。

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整潔,書桌上散亂著各種紙張,有的被夾在筆記本裏,有的被壓在書下,有的幹脆就攤在桌上,用一只鋼筆壓住。

他們戴著手套,小心翼翼地拾起幾張翻看。

這些應該被稱為書稿的紙大部分都是空白的,哪怕有字,也只是雜亂無章的只言片語。有的書稿稍微好一點,有一段開頭,但也沒有後續。短一點的只有一兩個字詞,剛開了個頭就被劃掉了,照舊沒有後續。

有些長一點段落帶著標題和簡略的落款,但在大片空白下,這樣的終究只是少數。

“織田……他說過他想成為小說家。”萩原研二嗓音幹澀道。

松田陣平低著頭,手下不停:“這不是很好嗎?在為了夢想而努力。”

萩原研二故作輕松:“哪怕寫了這麽久都只有一個開頭?”

松田陣平聳聳肩:“哪怕只有一個零散的片段。”

松田陣平不死心,他翻看了幾乎所有散落在桌上的文稿,都沒有看到任何有用的訊息。

“不可能,他可是立志成為作家的人。深夜坐在桌前,難道就不會有所感觸,然後寫下自己的事跡嗎?”松田陣平不解道。

書桌上擺著一本夏目漱石的著作《我是貓》,萩原研二拿起它,同時扭頭對松田陣平說:“或許他已經習慣了。”

習慣了被不良上司暗算,習慣了在黑暗世界中踽踽獨行。時間長了,哪裏還會有什麽感觸。

萩原研二隨手翻開書籍,卻驚訝地發現裏面夾著幾張折疊充作書簽的紙張。

他將紙張攤開,低頭一看,頓時十分震驚:“這……”

松田陣平連忙探過頭,他的眼神接觸到紙上的字句時,瞳孔劇縮。

上面用非常潦草的字跡寫著:

“夏目老師說,寫書即是寫人。一個曾經奪取他人生命的人,是無法書寫人生的。”

“身上背負著罪業的人,無法肆意書寫。”

“我還不夠資格。”

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大受震撼,心神巨震。

這種喪到極致的話,是那個無論做什麽都一副坦然之色,理智又冷淡的織田作之助寫的?

這這這……

萩原研二大怒:“這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!”

松田陣平同樣一臉怒意:“什麽叫背負著罪業的人無法書寫,胡說八道!”

“何況我怎麽不記得夏目老師說過這句話!我也讀過《我是貓》,裏面可沒有這句話啊!可惡,織田你是不是看了盜版,被盜版騙了啊!!”

萩原研二攥著信紙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,又在下一秒放松力道,註意不讓紙張破裂。

松田陣平的拳頭越捏越緊,恨不得當場找到那個混蛋然後揍醒他。

什麽叫做“我不夠資格”,既然取了個跟文學大家一模一樣的名字,那就給我支棱起來啊!

“他如果當著我的面說喪氣話,我就揍他。”松田陣平幽幽地說。

萩原研二深呼吸幾次,將信紙放下後,他才發現自己向來穩定的右手,竟然隱隱有一絲發抖。

萩原研二心裏很清楚,他不是單純被氣成這樣的,他也知道,松田陣平之所以暴跳如雷,也不僅僅是因為織田說了喪氣話。

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怒斥幾句,便都漸漸陷入沈默中,站在書桌前久久不能出聲。

“兩位警官——你們好了嗎?”屋外隱隱傳來工作人員的喊聲。

松田陣平提高音量喊道:“馬上!再等等!”

“……再找找吧,說不定還有類似的信紙呢。”松田陣平閉了閉眼,嗓音低沈。

“……嗯。”萩原研二應道。

他們又仔細翻找了一通,再也沒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。在工作人員的不住催促下,他們只能匆匆離開。

應付完試圖探聽消息的工作人員,並再一次警告對方遵守保密條例後,兩位警官的調查這才算徹底結束。

他們坐在車上,萩原研二扶著方向盤,眼中沒有笑意,卻沒有第一時間開車。

松田陣平扣上安全帶,臉色平靜:“怎麽不走?”

“小陣平,你知道我並不是因為織田的胡話而生氣,對吧?”

“當然,因為我也是。”

他們真正生氣的原因,是織田背後那個罪大惡極的組織。

“織田以前是殺手。”萩原研二頓了頓,補充道,“現在可能也是。”

松田陣平嗤笑一聲:“天天有事沒事鉆巷子救人,奔跑在救助老弱病殘第一線的殺手?”

萩原研二卻笑不出來,說出了自己的想法:“小陣平,你說他每天都在不停地做好人好事,是不是在為過去贖罪?”

“很有可能。”松田陣平戴上了黑色墨鏡,在墨鏡遮擋下,看不清他的眼神,“按照他的腦回路,他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
萩原研二說:“警視廳不該給他頒布錦旗,更不應該把儀式公開透明,讓全日本都知道有這號人。”

萩原研二執著地認為,織田勉強維持平衡的生活是被警視廳打破的。

他當時就在現場,全程見證織田的為難和猶豫,自己卻還開玩笑般說些不切實際的提議。

萩原研二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哭著求著要找時光機,要一顆後悔藥。他恨透了自己沒能阻止這一切。

松田陣平突然出聲:“他為什麽一直執著於錦旗。如果確實是錦旗一事破壞了他的生活,正常人不是應該多少有些怨恨嗎?起碼不想再看到這個東西吧。”

但,織田卻要求重新擁有它。

看上去不僅沒有怨恨,反而十分重視。

萩原研二眉頭緊鎖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松田陣平利落道:“織田一直在做好人好事,會不會就是在等這一天。擁有這個錦旗,就等於他被社會承認了,也就擁有了他心目中寫作的‘資格’。”

此言一出,轎車中的氣氛更加凝固。

萩原研二啞聲道:“你是說,他在領錦旗前的猶豫,不完全是擔心他背後的組織。更多的是在糾結,自己有沒有資格開啟人生新篇章?”

松田陣平點點頭。

萩原研二頓時倒吸一口冷氣。

想象一下,織田一直在痛苦和悔恨中徘徊,終於有一天,(在他的意識中)他終於被社會重新接納,也擁有了追夢(成為小說家)的機會。

而這一切都終止於一顆穿過錦旗的子彈。

那麽好、那麽好的一個人啊。

什麽樣的組織才忍心壓迫他至此,給這樣一個外表強大無堅不摧的男人烙上最慘痛的心理陰影。

轎車緩緩駛離小區。

在安靜到有些窒息的車裏,萩原研二直視著前方,眸光平靜而堅定:“我會把全新的錦旗交到織田手裏。”

松田陣平坐在副駕,雙手抱胸,冷笑一聲:“我不一樣,我會把錦旗掛滿他房間。”

萩原研二:“……小陣平,這個就有點離譜了。而且人家要的是社會的認同,你給一個就算了,掛滿房間是不是有點過?”

松田陣平:“切,社會的認同是吧?我記得他喜歡小孩?到時候陪他跑遍全東京的福利院做義工,然後一個福利院發一個錦旗,不然獎狀也行,貼滿一墻壁!”

“哈哈,真的嗎。小陣平,你可不擅長照顧小孩。”

“嘖,多練練就會了。萩,你也要跟著一切來!”

“我嗎?好啊,我是不會放過看你笑話的機會的。”

“……真可惡啊,誰看誰笑話還不一定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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